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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0月30日晚,智利突然宣布取消举办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和联合国气候大会,全球目光再次聚焦智利,并纷纷讨论智利的内部骚乱。然而,人大重阳君认为中国舆论应该有另一个思考智利的视角,恰巧2016年底人大重阳实地调研智利,从中探索出大量关于智利对中国企业的战略潜力。今日,人大重阳君再次刊出文章《智利,被严重低估的“友华”国家》,稍有删减。作者王文、任巍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助理研究员。本文刊于2016年11月21日环球网,删减版发表在2016年第21期《中国发展观察》。
智利作为世界上最狭长的国家,海岸线长度相当于整个拉美在太平洋海岸线的一半,是拉美面向亚太地区的重要窗口。利用好智利这个平台,对中拉关系甚至中国的全球战略将起到重要支点作用。笔者2016年曾受邀为官方代表团打前站访问智利,与包括前智利总统弗雷在内的多位政要与智库专家沟通,走访了智利最大港口瓦尔帕莱索,与多位中资机构负责人深入交谈后发现,中国人并没有很好地挖掘智利的战略潜力,智利对中国全球利益拓展的推进力也被严重低估。
智利总统皮涅拉30日上午发表电视讲话,宣布智利政府放弃举办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和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19世纪后期,一批秘鲁华工因不堪忍受苦役而南逃至智利,开启了智利华侨史的序幕。历届智利政府对华人的态度都较为友好,从未发生过排华事件,不存在“黄祸论”,比其他拉美大国诸如阿根廷、巴西等国更友善,华人印象远远好于俄罗斯、印尼等大国。尽管目前智利一些华人对中国的认同度较低,但是中国传统、汉语交流等都延承了下来。笔者见到一位智利第四代华侨家庭,儿子的汉语只能听不会写,在家用西班牙语与父母交流,父母用中文回应,那种场景的画面感极其强烈。
近几十年,不少华商被智利相对良好的营商环境所吸引,纷纷来智利谋求发展。目前智利有华侨华人约3万人,投资各类企业超过5000家。在首都圣地亚哥还专门有“中国商城”等华商聚集的区域。据皮尤2017年的调查数据显示,51%智利人喜欢中国,在拉美国家中居前列;75%智利人称赞中国的技术进步。近10年来智利保持着3%以上的稳定经济增长率,远高于拉美国家的经济平均增长率,使智利人均GDP逐渐跃升为拉美第一,开始跨入世界发达国家的行列(2010年智利加入发达国家的俱乐部OECD)。然而,相比巴西、阿根廷等国,智利国土面积不大(75万平方公里)、人口数量不多(1873万)。这个体量在欧洲已居前列,但中国社会似乎没有把智利当大国来看待。事实上,智利矿产丰富,享誉全球,尤其以盛产铜矿闻名,俗称“铜之王国”。据相关资料显示,智利坐拥世界最大的铜矿化带,且资源质量好、存量大、可采度高。在世界已知的28处大铜矿中,智利占据6处,占世界总储藏量和总产量1/3左右,居世界首位。作为世界最大的铜消费国,中国对智利的铜进口增长量每年呈现两位数的增长。智利还是硝石、碘、锂、钼生产大国,其产量占世界总产量比例分别为100%、53%、16%、13%。不光如此,智利的农业、渔业、林业以及纺织业等也均有较大的国际竞争优势。其中三文鱼产量稳居世界前两位,葡萄酒出口量居世界第七位,水果的出口量居世界第四位,海产捕捞量世界第五位,林产品出口居世界第七位。由此可见,智利是拥有全球领先资源优势的“大国”。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对自然资源的需求将进一步扩大,尤其是近年来,中国对诸多矿产种类的对外依赖度几乎都超过一半的大背景下,智利的战略意义超出中国的想象。幸运的是,智利的重要性是中国对外关系中的“正资产”。不像有些国家常常设置干扰中国发展的障碍,智利在中拉关系的发展中创造了多项“第一”:智利是第一个与中国建交的南美洲国家,也是第一个同中国签署关于中国入世双边协议的拉美国家,还是第一个宣布承认中国完全市场经济地位、第一个与中国签署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拉美国家。长久以来,智利因其特殊的对华发展政策和经济稳定局势,对中国保持长期开放的态度,为中国企业“走进去”铺平道路,但两国的经贸合作和投资的潜力却远远没有发挥出来。2005年11月,智利与中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FTA),双边贸易额从2004年的54亿美元迅速增长到2014年的约335亿美元,增长近6.2倍。2013年中国超过美国成为智利第一大贸易伙伴。智利对中国的出口占到智利向整个亚太地区出口总额的一半以上。过去30多年,中国对智利绝大多数年份都保持着贸易逆差,重复着对拉美国家“以制成品换初级产品”的贸易结构格局。截止2018年8月,中智双边贸易额达到410亿美元,虽然贸易额有所上升,但两国的经贸合作仍面临诸多挑战。自2000年以来,智利的外资吸引额占拉美外资总流入额的比重略有下降,截至2017年,智利外资流入64.19亿美元,较去年有所下降,但仍是拉美地区吸引外资最多的国家之一。智利在拉美地区具有优质的投资环境以及稳定的外资增长,但并没有吸引来足够多的中国企业。截至2017年底,中国对智利直接投资金额仅为5.3亿美元,与中国对拉美国家2000亿美元的投资额相比占有的比率太少。笔者曾在智利期间两次接触前总统弗雷,他都感叹,目前如何提升中国对智利的投资,是两国关系的头等大事。智利拥有与发达国家相近的自由竞争的市场环境、完善稳固的法律框架、经济稳定增长的态势和健全的宏观经济调控机制,这都给智利良好的投资环境创造机遇。近年来国际市场走势低迷,全球矿产价格有所下滑,同时智利在铜矿方面主动减产,间接影响了智利的经济稳定增长,即使如此智利国民平均收入仍近1.6万美元,拥有强大的购买力,经济回稳的态势良好。
智利是自由竞争的市场环境。1973年智利政府首次引进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智利的经济自由化正式拉开序幕,其中包括压缩财政赤字、放开价格管制、实施贸易自由化、加强自由竞争的保护、放松对外资的限制等。目前智利已经与59个国家签署了贸易协定,与全球17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经贸关系。自由贸易协定的签署一举让智利进入全球最开放的经济体行列。智利1993年设立了特许经营体制,并在过去二十多年中成为了世界瞩目的成功典范。在基础设施领域,智利将外国资本的特许经营准入范围由传统的道路建设,逐步扩大至港口、机场、高速公路、铁路、地铁、高架环路等关乎交通、物流及民生的重要行业。根据世界银行2019年发布的《全球营商环境报告》,智利营商环境便利度在拉丁美洲排在第二位。根据瑞士国际管理发展研究所《国际竞争力排名调查》,智利的市场经济透明度也位于拉美国家的榜首。笔者所接触到华商反映,智利政策环境透明,官员较廉洁,适合于勤奋、勇于开拓的中国人经商。智利还具备完善稳固的法律框架。在智利众多法律、法规中,规定外资投资的只有三项基本原则,包括无歧视原则、非自由裁量程序、经济自由原则。投资者可以通过法律保护获得相应的权利和保障,同时,外国投资者还可以享受国际外汇市场的自由换汇权利,能够自由的兑换外汇投资和汇回资本。根据美国传统基金会2019年发布的《经济自由度报告》,智利的经济自由度位于全球第十位,政府腐败指数在拉美最低。智利还拥有健全的宏观经济调控机制。智利政府在宏观经济把控方面,采用的是通胀目标制的货币政策,是通过物价指数来衡量宏观经济的一种手段。此外,智利央行的独立性较高,对市场主动干预的程度不强,近10年智利一直将通货膨胀率控制在4%左右,极大地提高了市场经济的稳定性。此外,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2019年全球创新指数报告》对129个经济体进行评分和排名,智利凭借制度、基础设施和商业成熟度的优势列拉美地区之首。国际三大信用评级机构对智利做出A级的信用评级,风险评估也属于低风险级别。《经济学人》信息部公布的全球经商环境排名,智利位列最具吸引的经商国家前15位,领跑拉美地区。可以看出,从全球竞争力、创新力、风险评估、商业环境和腐败程度等方面综合来看,智利的投资环境与国际评价在拉美地区都稳居榜首,其投资环境与世界发达国家相似。中国和智利两国早在1970年建立外交关系,双边的经贸往来自此逐步进入正常的发展轨道,特别是2004年建立全面合作伙伴关系以来,两国政治互信不断加深,各领域务实合作成果丰硕,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保持着密切沟通和配合。2010年是两国建交40周年,智利积极参与北京奥运会和上海世博会,给中国办好这两大国际盛会提供了有力支持。2020年,两国建交即将迎来50周年,而“一带一路”建设正好为中智两国多边合作带来新的发展机遇。
2005年签署的《中智自由贸易协定》中一致认为,两国经济互补性强,应继续推动和加强在贸易、矿业、农业、科技、可再生能源、服务业、教育、林业等领域的合作。2008年4月13日,中智两国在海南三亚签署了《中智自由贸易协定关于服务贸易的补充协定》,进一步确定了合作的方向以及互利政策,但效果仍然未能达到预期。2012年9月9日,经过6次投资谈判,最终签署了《中智自由贸易协定中关于投资的补充协定》,其中重点确定了两国投资的准入机制、国民待遇、最惠国待遇、例外规定、投资的公平公正原则、征收,以及争端解决方法。截至2015年1月1日,协定货物贸易关税减让已执行完毕。目前,中国与智利双边进出口98.7%以上的产品都实现了“零关税”。2015年5月25日,双方签署《关于中智自由贸易协定升级的谅解备忘录》,同意探讨两国自贸协定升级的可能性。2018年11月2日,中智两国就共建“一带一路”合作交流意见。并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智利共和国政府关于共同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2015年5月25日,中智签署合作备忘录,在智利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双方还签署双边本币互换协议,规模为220亿元人民币/22000亿智利比索。双方还同意,将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RQFII)试点地区扩大到智利,避免双重征税等协定。2016年6月,中国建设银行智利分行暨智利人民币清算中心正式营业,成为落户智利的第一家中资银行以及南美洲第一家人民币清算银行,这标志着中智两国金融合作迈出新步伐。不过,中国对智利投资仍然只占智利接受外国投资相当小的份额,在投资存量与盈利率上不如日韩等国,与欧美国家也相差甚远。智利华商的数量是秘鲁等国约百万华商的零头。过去20年,中国大量企业投资智利矿业,但相当大部分以失败撤资告终。中智之间的金融平台也相当稀少。许多华商在智利投资都是因为后续资金不足、融资能力滞后。据说,从中国汇款到智利相当地低效,有人反映需要20多天。
正如此前中智在打造两国务实合作升级备忘录中讲的,两国需要“充分释放自贸红利,落实好两国政府共同行动计划,加强规划协调,推进自贸协定升级”,对于中国企业而言,如何入乡随俗、避免急功近利的投资心态,吸纳更多有智利资源与市场经验的人才,享受到政策红利,是目前要解决中智经贸合作瓶颈的唯一出路。
在谈到中国为什么对智利直接投资较少时,智利前总统弗雷说,主要是由于其他拉美国家,如委内瑞拉、巴西、阿根廷,与中国都存在政府间投资协议,但智利通常不这样做。智利每一个项目都要公开招标,推动国际竞争,很多中国企业会觉得参加这样的竞标“不舒服”。的确,长期以来,中国企业“走出去”最适应的方式是,在政府推动大项目签约、融资和各项资信保障后高效执行。但如果进入高度自由竞争的市场环境,以复杂的本地法律、多元的文化背景与特殊的社会互动背景下,中国过往积攒的竞争经验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实际上,如果立足于长远,中国企业的“智利综合症”就会有解。要知道,凡是赢利状态好的欧美企业,都是在智利经营几十年或上百年的结果。他们遵守当地通行的法律、文化和习俗,扎根社会深层,融入当地,学会以法律处理跨国经济合作与纠纷的逻辑,这些长期经营的理念与精神都是中国企业非常需要学习的。为此,在海外投资指引上,中国不只是需要选派国有企业赴智利实地考察,参与实践,循序渐进地推进海外投资,还从复杂、碎片化的智利社会着手,对走进智利的中国企业专业人才组织各项培训,推进走出去的中国企业优质化、当地化、国际化。
智利前总统弗雷(中)在家里会见中国公共外交协会代表团在这方面,中智两国还可合力打造更大的金融平台,推动更多商业银行在智利设立分行,在智利发行人民币国债等投资工具,提高中国国际形象的同时,也能使智利投资者实现高效的跨国融资。据很多智利华商反映,中国企业在智利的投资基本上都是现金投资,跨国资金流转和融资成本太高,有一些非常好的项目因为没有及时的资金注入而被搁置和放弃。习近平访问智利是中智关系,乃至中国与拉美关系全面升级的重要契机,即从对智利的粗放经营升级为精耕细作,真正从智利社会结构、发展阶段的角度认识智利,开辟新的合作模式,逐步改善智利商品的经贸结构,增加智利对华的倚重度,比如,可以加大对智利科技人才的培训,推进中智两国的天文合作,建设中国至智利的海底光纤,将智利定位为拉美的数据与信息中心等等。对中国政府而言,需要进一步认识到智利作为拉美大国地位及其全球影响力。正如被称为“最精炼、最前沿、分析最透彻的拉美概览”《现代拉丁美洲》(斯基德莫尔、史密斯、格林等三人合著)一书所说,“智利很晚才进入世界舞台”,但现在智利已成为“拉美的榜样和整个拉美大陆的先行者”。在许多影响全球与拉美区域的重要机制,如TPP、拉美经济委员会、太平洋联盟等,智利都可谓是拉美政策思想的策源地。对智利的重视程度,直接反映了正在成为全球大国的中国的战略认知能力,更直接决定了中国对整个拉丁美洲的影响力。 编后记
以上论述有诸多肯定之处。的确,全球民粹主义的席卷重创了智利,未来智利的状况将如何发展,仍存在不确定性。人大重阳君如今重新呈现此文,意在为大众提供一个不同寻常的视角。那么,后骚乱时代的智利将会呈现怎样的变化,我们需进一步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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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成立于2013年1月19日,是重阳投资董事长裘国根先生向母校捐赠并设立教育基金运营的主要资助项目。
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人大重阳聘请了全球数十位前政要、银行家、知名学者为高级研究员,旨在关注现实、建言国家、服务人民。目前,人大重阳下设7个部门、运营管理3个中心(生态金融研究中心、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近年来,人大重阳在金融发展、全球治理、大国关系、宏观政策等研究领域在国内外均具有较高认可度。